我蛮喜欢我打工的这个岭南僻地,山清水秀,宜业宜居,在环境污染日趋严重的今天,还有天南海北的人大批涌入,专程来这里呼吸负离子,补充正能量,让我引以为幸。但这都得益于最近十几年才发展起来的便利交通条件,我在想,N多年前,没有高速,没有轻轨和公路,甚至没有一条像样的骡马驿道的蛮荒年代,这里不就是所谓的天远地偏、山高水恶、鸟不拉屎的地方么?
但就是这么一个地方,还是在千年前后的唐宋时期,来广东打工的浪潮那也是一浪一浪的,热火的很。有去惠州的(苏轼),有去罗定的(宋之问),有去连州的(刘禹锡),有去雷州的(寇准),还有先后有去了阳山和潮州的(韩愈)。据我所掌握的资料,貌似到我现在的打工地肇庆的有志青年好像更多一些,先是唐朝开国大将程咬金去了德庆,后来写下“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”的户部侍郎李绅也来了端州,再后来武则天的两个宰相张柬之和魏元忠以及她的凤阁鸾台平章事(类似国务委员)的韦承庆三人来了高要。后来的后来,到了宋代,包拯也来了肇庆。于是乎,经常能看到灰头土脸或者油头粉面的人们,提着包裹,肩扛行李,甚至是拖家带口的,出现在广东的码头和各大客运站,匆匆的来,匆匆的去。
和我等这些农民工不同的是,人家这可是高级打工仔,金领级别的,而且一到广东就进了国企,还带着职称,起码也是个正科或副处的吧。和我等相同的是,这些南漂一族的打工生涯也一样写满沧桑,各有各的精彩,也各有各的无奈。比如苏轼在增城时日子过得就十分滋润,“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辞长做岭南人”,滋润得有些乐不思蜀了。不过苦逼的应该占多数,要知道这群人在北方内地时基本上都是在央企混的,本来就有一份不错的工作,只是犯了点错误,绩效考核的某一项没通过,亦或是和老板顶了嘴,让老板看着不顺,直接给下放到广东分公司某某办事处了。所以,虽然各种资料显示他们在广东打工的日子貌似风光,其实宝宝们内心是苦的。
先说我那个一根筯的河南老乡韩愈吧,他可是带着一堆职称证书来的,什么杰出的文学家、思想家、哲学家、政治家,还曾是高考状元(进士第),年纪轻轻进了央企,在位低权重的监控部任职(监察御史),35岁时因关中大旱,他写了一份报告书《论天旱人饥状》递交皇帝,请求减免租税而得罪权臣被贬阳山,任阳山令。说来心酸,不就是为片区的一线员工争取那么一点点福利嘛,结果被公司的小人利用,向老板打了小报告,降职成广东一办事处主任了。大材小用的韩愈把办事处的工作开展的有声有色,他在克服了诸如语言不通(阳山人听不懂河南话,韩愈也听不懂粤语)等诸多困难后,硬是把阳山市场盘活了,在阳山韩愈树立了极高的威信,刮起一阵“韩流”。《新唐书》说他在阳山“有爱在民,民生子多以其姓字之”,你瞧,下属员工生个娃娃取个名字都是带“韩”字的。结果阳山一带重名率极高,张韩,李韩,韩寒,满村满寨都是。后来李唐系的老板换了几次,顺宗时,韩愈调任南京分公司经理,宪宗时,韩愈调回长安总公司培训部做高级讲师(国子监国子博士),后又升为刑部侍郎,做到了总监级别。但韩愈这人性格不靠谱,直筒子型,52岁那年,老板要搞一个大型的佛事盛会(迎佛骨入朝),他旁征博引又写了一篇更有名的报告《论佛骨表》递交老板,报告里说迎佛骨入朝这事会引起公司短命、老板你也会短命啊什么的,唐宪宗一怒之下要砍他的脑袋,在裴度等人的劝阻下,免了死罪,给了个开除留用察看,下放到潮州办事处了(潮州刺史)。“一封朝奏九重天,夕贬潮州路八千”,韩愈再一次踏上南下广东的打工路途。和他在粤北阳山打工时一样,韩愈在粤东潮州又刮起一股更为生猛“韩流”,八个月的潮州任职生涯,亦然是业绩杠杠。咱拿事实说话做个业绩评估吧!请翻开今天潮州的高德地图,看到的净是“韩埔”、“韩渡”、“韩江”、“韩山”这些地名,“一片江山尽姓韩”。在潮州期间,韩愈还为公司的梯队人才培养做出了卓越贡献(韩愈之前,潮州只出过3名进士,韩愈之后到南宋时,登第进士就达172名)。韩愈毅然成了潮州百姓心目中的男神。后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,韩愈的工作做了几次调动,做到了兵部侍郎、吏部侍郎,最终进入了公司管理层,在总部混到了老总级别。
再来说说宋之问。作为文学青年,宋之问此人不仅长得帅气,而且诗品极高,女老板武则天时期,喜欢搞一些诗词大会,冠军总香帅宋之问莫属。但作为职场人士,宋的人品却极差。此人在职场上总想走捷径,极尽巴结谄媚之事,用广东话讲就是喜欢“提鞋”,而他不只是提鞋,而是直接提尿壶了,为巴结老板的红人张易之,每次看到张易之要尿尿时,端着尿壶就迎了上去。(哈哈,现在的职场也不乏其人吧)。除此之外,此人喜欢站队,谁得势投靠谁。对领导不忠,又趋炎附势、朝三暮四、恩将仇报,宋之问把职场小人做到了极致。后来也是因为站错了队被下放了广东罗定做了个小领导。这样一个人在罗定的工作状况就甭说了,宋诸事艰难,吃不了打工的苦,又慕念昔日荣华,没在这混多久,便偷偷溜回首都洛阳巴结总部其他高层去了。“岭外音书绝,经冬复历春。近乡情更怯,不敢问来人”,大家熟悉的这首《渡汉江》就是他从岭南逃回洛阳途中写的。诗是好诗,在唐诗排行榜上,绝对可以进入TOP50之列的,只是我一直不明白,对于这样一个没有脸皮的人,你近乡情更怯,“怯”个毛线啊?最终,李隆基做老板时也因宋之问人品不好,赐死了他,应了那句“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”。
再说刘禹锡。也是唐代一等一的文学青年,被称“诗豪”、写下《陋室铭》、《乌衣巷》等名篇,这个文艺圈大V被赞誉“有宰相之才”,还属于创新型人材,积极参与“永贞革新”,失败后曾两度被下放连州办事处,也算得上是“老广”了。在连州的四年半时间里,刘禹锡刚正不阿、爱民、兴学,业绩斐然。好员工老板是不会亏待的,经过多次职业调动的刘禹锡也官至礼部尚书,赠户部尚书,进入了公司高层。“剡溪若问连州事,惟有青山画不如”,作为连州的精神和文化象征,刘禹锡给广东连州留下的这一缕文气影响深远,其后连州出了不少有名的诗人。
再说宋朝这二位。寇准,北宋诗人、政治家﹑一代名相。寇准这人也是刚正不阿,说话直来直去不给人留面子。比如,寇准原来十分赏识一个叫丁谓的人,曾多次向老板推荐他,丁谓对寇准也毕恭毕敬,某日公司聚餐,饭汤沾了寇准的胡须,丁谓起身为之揩拂,寇准笑着批评他:“作为公司的高管,就是让你来给上司捊胡子的吗?”就这样,寇准和丁谓一餐饭的功夫,联手创造了成语“拍马溜须”的后二分之一。当然,这个成语的版权代价极大,寇准把命都搭上了。后来丁谓找了个机会诬告寇准,这个曾做过大老总的宰相就这样下放雷州,做了一个管人事和后勤档案的小职务(司户参军),一年多后,寇准客死雷州,此生再没踏上北方故土。话说寇准下放雷州不久,那个陷害他的丁谓也步其后尘被下放到了琼州,工作地与寇准只隔着一条不算太宽的琼州海峡。丁谓下放途中路过雷州,寇准不计前嫌,为丁谓备了蒸羊让他路上吃,又怕自己的下属报复丁谓,把自己下属都锁在院子里直至丁谓平安离去。一代名相结结实实的诠释了什么叫“宰相肚里行舟船”,不,那不是舟船,简直就是航母!
苏轼前面说过了,在惠州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,不但工作开展的好,八小时之外的业余生活也丰富多彩。不过苏轼在惠州干了一段时间后又去了广东的琼州,就是丁谓也到过的海南,虽然那时的海南还不是开发区。
最后说说和我在同一个地方肇庆打工的几位吧。程咬金在来肇庆市德庆办事处之前也是在总部效力,624年,大唐集团成立的第七年,其创始人李渊已58岁高龄,几个太子爷明争暗斗,争做接班人。心急的太子李建成处心积虑想铲除其弟李世民的党羽,在老爸李渊面前构陷程咬金,李渊一怒之下把这个开厂时的创业元勋给下放到肇庆来了(康州刺史),也成了广东一个小小办事处的负责人。直到第二任老板李世民上位,程咬金才调回总部担任要职。
我的另一河南老乡魏元忠来肇庆前也一直在总部供职,还是总经理级别的(宰相),后受到张易之(就是宋之问给他提尿壶的那厮)陷害,被下放肇庆高要办事处做保安队长(县尉)。在高要保安队长位置上做过的还有武则天的凤阁鸾台平章事韦承庆(绝对是企业里常务副总的级别,也是我的河南老乡)。不得不感叹职场无情吧,哪怕是跟着老板混也是刀锋上行走,如履薄冰啊。后来魏元忠在唐中宗时又重回总经理(宰相)的位置,只是却不敢直言了,成了唯命是从、“老板说啥就是啥”的那种人,再后来又无意卷入一场办公室政治被降职下放到西南片区,在去涪陵赴任的途中死掉了。
李绅在肇庆做办事处副经理时动静闹的挺大,在此不作介绍,我将在另一篇文章里对他在肇庆的打工历程作一个详细交待。
最后谈一下包拯,包拯来肇庆之前及北上开封之后,官做的未必有其他人大,但在南漂一族中,没有谁的名气比他更大。包拯这人能与一线员工打成一片,工作上吃苦耐劳,兢兢业业,业绩就不用说了。包拯在广东肇庆一干就是三年,直到北回归线的阳光将他的脸都晒黑了才调回首都开封,还因此落了个“包黑子”的外号。包总调回开封后步步升迁,官拜枢密副使,最终成了名动天下的“包青天”。没错,是金子在哪都发光,哪怕是黑金也不例外。
包拯对肇庆的地貌构造和旅游业建设也做出了不小的贡献,这里我得顺便提及一下。都知道包公以清正廉洁出名,在肇庆时也一样,“吃、拿、卡、要”之事与包总可是连不上号的。当地百姓感恩于包总,在他要调到开封任职时,有人赠送端砚(肇庆特产,中国四大名砚之首)一块予他。包拯大怒,说:“墨砚虽小,但有损我清廉,待我还物于民,请皇天为鉴呀!”讲完,包公一扬手,将墨砚掷向西江,江面上一时间乌云翻滚,待至风平浪静,西江江面诞生了一个砚形的岛屿,就是今天的砚洲岛。感谢包公,你这一挥手不大紧,我的周末又多了一个好玩的去处。
唐宋时期,这些南漂一族,他们为发展岭南经济,传播中原文化,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,也为我们今天这些南漂一族树立了楷模。不久前,粤港澳大湾区建设已经写入十九大报告和政府工作报告,提升到国家发展战略层面。广东,以及肇庆将面临一次更大、更好的发展机遇,也为那些想在南方一显身手的有志青年提供了更为广阔的舞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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